进了文馆,郑养性那是越想越气。
他气的不是余令掐了他。
他觉得他又不是第一个被掐的,已经看得很开了,况且这个事也没法跟人说道。
挨打需要验伤。
学子考试的时候要脱衣服检查都被人骂了这些年。
学子都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,自己身为贵人又怎么能脱掉裤子让人盯着自己的胯下细细的看?
当年被余令打的那些御史不也没敢去验伤,异口同声的说是闹着玩的!
人都不傻,自己也不傻。
除了疼,气人,并无大伤。
郑养性只想说余令是真的贱,
这件事就算去告状那也是自己吃亏,余令那个破落户有什么?
两人就算定罪斗殴两人也是各打一大板。
自己还是那个高的,还是最不讨喜的,真罚下来自己倒霉。
所以,无论怎么罚,那都是自己最倒霉。
他气的是钱谦益的那一番话。
他娘的真是字字珠玑,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,越想越气。
郑养性咬着牙。
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每次吵架后才后知后觉。
为什么自己的嘴在当时就不能反唇相讥回去,为什么别人就可以。
这不比余令掐自己气人是什么?
他娘的真是越想越气,这气上来了还得憋着,越憋越难受。
鹿、林两位大少紧随其后的进入文馆,刚才的那一幕直接把二人惊呆了。
书上也没讲过,书上也没讲过啊!
今年的这个解元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啊?
“他们说我是阉党,两位同学,今日之事肯定会给两位造成困扰,二位今后可以骂我,我保证不还口!”
林大少望着挎刀的余令,忍不住道:
“会还手是么?”
余令笑道:“你也有手啊?”
林大少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,冲着余令拱手道:
“余兄,不瞒着你,家父出自御马监腾骧左卫,我也是…也是他们口中的阉党!”
余令闻言一愣,这还能遇到道友!
这么一说余令也就明白了,臣子在科举考试用手段提拔自己人,皇帝那边也没闲着,也在提拔自己人。
果然是有来有往的拉锯战啊。
“那一会儿咱们好好亲近一下,我这头一回当,有好多不懂,还望林兄多多赐教!”
林大少愣住了,这有什么好赐教的。
这阉党外号是别人起的,除了难听,其实并无什么。
进了文馆,众人都忘了见礼,余令也没想着在这个时候再去做些什么。
凉凉君在,自己就找他玩。
文馆其实就是为鹿鸣宴服务的。
这种习俗源自大唐,那时候的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令会协同考官宴请中第的学子。
宋朝以后的鹿鸣宴成了状元的专属,是尊贤重士的传统礼仪。
苏轼,章衡号称龙虎榜的那大才子都曾参与过鹿鸣宴。
鹿鸣宴也正是有了这么一群人多了几分色彩。
鹿鸣宴成为金榜题名的最高荣誉。
到了如今的大明,鹿鸣宴已经成为读书人心目中的盛宴。
可也正因为是盛宴,规矩也繁杂了起来。
从座次的安排到乐曲处处都是讲究。
就连朱熹都推崇,他说“明人伦、厚风俗”。
可也正是因为他的推崇,鹿鸣宴的文化地位进一步提高。
地位高,规矩自然就多了,就连说话,说什么话,该如何说都有讲究。
成了一场高端,却连说话都不自由的盛会。
怕有的举人在鹿鸣宴上失礼,文馆就应运而生了。
它模仿鹿鸣宴的全部礼仪,教大家到了真正的鹿鸣宴后该如何说话。
本是一件好事情,可到现在也变味了,成了拉帮结派的盛宴。
这些举人就成了大家下注的对象。
一旦某个人在会试高中,那就是押对了宝,哪怕殿试一般般,那也是值得的。
和一个进士有了关系,那可不单单是和他一个人有关系。
能考上进士的就那么一点点人,在进士的背后还有座师、房师,还有同年、同窗,这么大的一张网铺下来。
这就是一个普通进士的实力。
若是押中了状元,那对整个家族的助力都是无法想象的。
鹿、林两位大少为什么拼命的去找余令?
因为余令就是他们的年兄年弟,那是今后的靠山!
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给余令写封信,问题就好解决。
这叫上头有人。
在大明,衙门的运作机制,人情过往机制,上到达官显贵,下到黎民百姓,全都是以“官”为中心来确定的。
这就是官本位。
按照以往的规矩,举人是没有资格上文馆二楼的。
因为二楼是官员,是来教礼的,指正不足的,学生要避嫌!
余令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楼,若不是想来见识一下,余令才不会来这个什么文馆。
带着虚假的笑,说着违心的话。
“余解元,你不能去!”
余令笑了笑,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轻轻的按下去,轻声道:
“确定么,若是不让我去,我一会儿去你家喝茶可好,我问你,钱大人在几号雅舍?”
“甲字号招贤阁,大人楼上请!”
余令笑了笑,信步冲上二楼,直接就找到了钱谦益所在的雅间。
走到门口,余令很温柔的敲了敲门。
“钱大人?”
钱谦益有些受不了,明明就是一个跳脱的性子,非要装出一副很知礼的样子,到底哪副面孔是他。
“余大人请!”
进了屋才发现不爱说话的左光斗也在,余令脸上的神色猛的一变。
左光斗性子直,一见余令这样子当场就怒了。
“我走,你们两人聊可以吧!”
见左光斗要跑,余令用后背掩上屋门笑道:
“左大人似乎对我有偏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