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坠沉,似一层黑色丝绒笼罩住太平山顶,各式依山而建的豪宅点缀其间,一座座错落有致的人造堡垒中,装载着欲望餍足后的冰冷。
殖民地遗风如颓靡藤蔓,缠绕在青灰色墙面上,仍向着一切暗处蔓生。
巨大而空洞的落地窗像一双双半明半瞎的眼,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姿态,俯视山脚下对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庸碌和贪婪。
星罗棋布的宅邸在这寒夜里沉滞不动,在交错的雨丝中,宛若屹立在深山的孤坟,囚禁住内里的灵魂和肉身。
书房内,warwick乖乖趴在齐诗允脚边,电脑屏幕的冷光晕在她面庞,指尖在键盘上连续不断,敲出阴阳版本的通稿。
写稿到写双眼发涩时,她转脸,望向窗外雾蒙蒙的山景。维港霓虹闪烁,隐匿在飘飞的细雨中,仿若海市蜃楼。
近期都是雨天,虽一直未降到十度以下,但空气湿冷,寒意逼人。
印象中唯一可堪比拟的寒冷,是父亲过世后的第一个冬天。但那时的冷,更多是天地倾覆的落差,是望不见春天、也看不见未来的心死之冷。
还记得当初,母女俩搬离浅水湾大宅在各处颠沛数月,最后,带着仅有的一点家当,挤进深水埗逼仄的老屋里相依为命。
那一栋老唐楼不过五层,因为是劏出的几个隔间,所以隔音效果并不好。
无论昼夜,叫骂与争吵声总是不期而至,穿透薄薄的墙板;有同龄人或更小孩子的嬉闹;还有女人遭受家暴时凄厉的哭喊,划破老街的沉寂……
这些,都是自她出生后从没体验过的环境。
以至于她埋头做功课时,都会时常产生短暂的恍惚和彷徨。
不过,只要稍稍抬头看一眼这窠臼狭窄的牢笼,她又会迅速回归到残酷现实中。因为自家变开始,齐诗允更明白在这座虚华挤迫的城市里,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是多紧要的一件事。
她拼命苦学,不仅仅为了父亲惨死的真凶早日得到应有报应,也是为了让日夜劳作维持生计的方佩兰有喘息的机会,更是为了让她们尽早脱离这喧嚣又腐朽的断层地带。
直到后来遇见郭城。
他像是一盏照路强灯,突然出现在自己阴雨绵绵的人生里。
于是,她有了新的目标和向往。想起他,她总是雀跃。
过往一幕幕甜蜜在脑海里萦绕又消散,烈酒的辛辣口感却在喉咙里蔓延。齐诗允蓦地回过神来,发觉她早已不在深水埗那喘不过气的劏房,而是置身于这座奢靡如宫殿的半山豪宅。
她也早就不是在校园里与他相恋的懵懂女仔,而是成为了他最憎恨男人的太太。
今天三人偶遇的画面再度回溯眼前,想起郭城逼不得已的隐忍和谦让,就像老屋回南天的潮湿汲在胸腔里,一直滴答作响。
她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,对郭城的歉疚感一直在无形中延续。
回到公司的一路上、吹水会议中、拟定工作方案时…直至放工去清和陪阿妈吃晚饭的过程…她的心,有一半都牵挂在那个被自己狠狠背叛的男人身上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,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。齐诗允隐隐觉得,这个年末,恐怕无法安宁了。
而郭城的眼中深沉的痛苦和逃避,更让她无法释怀…
他究竟…在替谁承担着怎样的代价?
此刻,一旁的古典杯中,冰化了。和威士忌不分彼此的融在一起。
菱形切割的工整纹路在吊灯下闪耀,晶莹剔透的碎芒随之折射进瞳孔。女人抬起酒杯,一口闷酒落进她胸腔,辛辣感如火一般烧喉而下。
但她不敢喝得太醉,只要再一点点,微醺到可以让她稍后可以安然入睡的程度就好……可奈何神志依旧清醒得可怕,那日,在医院中与郭城的对话…又蓦地浮现耳际。
在自己心中不可窥见的某一处,如陈年烟疤潜藏着烫人的火星,那股隐隐灼痛再度发作,灼得她心口阵阵紧缩。
本侥幸的以为,时间可以替自己洗刷罪名。
但未能预料,在这段情中,无人能被赦免……
寒雨四起,林宝坚尼缓慢行驶在柏油路面,车头灯照射在蜿蜒迂回山道,婆娑树影在夜色中更显鬼魅。路面细小闪亮的光斑,仿若热带丛林中残留的蛇蜕,藏匿着随时会吞噬人心的危险。
男人单手擎着方向盘,车厢内寂静异常,但思绪吵耳。
虽已经过去好几个钟,但郭城的话和警告依旧在他脑海中转个不停,线团一样,越缠越紧。
洪兴如何威逼利诱,竟都无法撼动郭城对齐诗允的感情?而对此,自己该感到庆幸还是钦佩?还是该意识到更大的潜在危机?但再怎么想,自己所付出的,也并不亚于那伟大的初恋。
雷耀扬不禁冷笑,笑车宝山的阴狠,笑郭城的痴情,笑自己今日的骤然失控,可只要面对和齐诗允相关…他所有的稳重和自持都无以为继。
片刻后,车子泊入车库。
男人闷闷不乐进了家门,解开沾染烟酒气味的大衣衣扣,而此刻偌大家中,只有warwick上前迎接他的归来。
看着那对圆溜溜渴望得到他抚摸的眼,心情有一瞬被治愈的感觉。雷耀扬弯下腰去揉了揉杜宾犬脑袋,手掌覆盖在它光滑皮毛来回摩挲,轻笑道:
“你y瞓咗未?”
warwick似乎听懂了问话,立即竖起尖耳,短尾巴像节拍器般快速扭动摇摆。它扭头看了看楼上方向,一只前爪小心搭上他西装裤管,又用湿润的鼻尖轻抵雷耀扬手背,喉咙里发出幼犬般的呜咽声,缎子似的皮毛在廊灯下泛起流动的银光。
男人屈指刮过它额间那道明显的皱褶,狗儿立即将脑袋抵进他掌心,温热的呼吸喷在腕间时,他嗅到狗狗牙膏淡淡的薄荷香。
显然,是齐诗允睡前为它清洁过牙齿。
“得你仲醒住陪我。”
他自言自语道,warwick却突然仰头露出雪白的犬牙,像个无声的笑容,天真纯净得…没有丁点人类肮脏的杂质。
陪过爱犬一阵,雷耀扬扯松领带径自往楼上走,垂眸看腕表时间,现在已快过凌晨一点,想来齐诗允早就已经入睡。
果然,洗漱完回到卧房中,只见床头一盏壁灯昏黄。
那抹亮色铺展在被褥下微微起伏的身躯上,于自己而言,是这寒夜里唯一的热源。
雷耀扬解开睡袍,小心翼翼,掀开被子躺进去。
他垂眸凝视她睡颜,凑身过去吻了吻她额头,在习惯性嗅闻对方温暖气息时,两道浓眉也随之拧起———
她饮过酒。
这次…是为自己?还是为郭城?
表情倏然凝固在脸上,雷耀扬撑起身,怅然若失地坐在另一侧。
而此刻,女人依旧未发觉他归家,只是独自蜷缩在困意中,睡得安稳。
酒精如鸩毒麻痹神经,不断啃噬齐诗允所剩无几的理智,只余留感官可被肆意操纵。
忽然,感到有些微凉的肌肤正慢慢贴向她,体感就像是被冷血动物缠绕着四肢,渐渐拉扯她昏昏沉沉的意志往下跌堕。
胸口上,硬梆梆的胡茬划过蓬起的轮廓,温热的唇瓣又随之细细抚慰,鼻息湿润又灼热,不断氤氲在皮肤表面,罗织着一场午夜的梦中伊甸。
男人左手无名指的铂金戒圈掠过乳尖,这一刹的冰冷,立即激起齐诗允身躯瑟缩,不由自主向他靠得更近。
雷耀扬继续低头,吻咬对方略略发烫的耳珠,颀长手指开始沿小腹向下探入。指尖摩挲花阜,又挑弄贝脂,最后小幅度弯曲,嵌在密闭的缝隙里逡巡,静待她最直白的真情流露。
不出半分钟,指腹感受到肉唇里收缩蠕动,只消轻触一下,就溢出水泽。
“唔……”
齐诗允轻哼一声,虽然意识还沉陷在睡梦里,但已被这熟悉的前戏挑弄得全身潮热。小腹变得又酸又紧,甬道中,也开始不受控地泛滥出情液。
“…雷耀扬……”
她闭着眼,迷朦地低喃出这三个字,是梦呓,也是最真实的反应。
听到她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叫出自己姓名,雷耀扬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有多复杂,但…高兴总是更多些。归根结底,她现在心里只有他……
他到底还想要寻求怎样的完满?
彼此喘息间,温暖腹地已足够湿润,蜜水几乎染了他一掌心。
但男人只是将身体抵向前,用赤红色伞头来回磨蹭那滑嫩如蚌肉的丰腴花唇,他左右搓弄着,并不着急长驱直入。
可怀中女人已经不堪承受这样的折磨,她腰肢摆动,空虚幽径亟待填满。
“允,快说你要我…”
“说你只要我……”
雷耀扬俯身,贴在她耳边低语,声嗓震颤着对方几近崩溃的神经。
齐诗允失荡在清醒边缘,嘴里的话也回答得含糊不清。只是她的身体比言语更加诚实,已经在主动伸手,向下摸索着男人早已硬热无比的肉茎。
被她精准把握住命脉,男人仰头长舒一口气,额角青筋也在刹那鼓胀起来。柱身上翘着弹动,一股透明腺液从小孔中溢出往下滴落,黏黏腻腻地牵扯在女人湿漉漉的腿心。
他凑身向前挤开闭合的莲瓣,进入得缓慢。目光定格在对方绯色的面颊上,只觉胸腔里的欲火快要喷薄而出。
她蹙眉,低喘,咬唇,又轻声叹息。
绞紧,吞纳,抽搐,同时呜咽呻吟。
齐诗允慢慢伸出手,下意识围抱住男人宽厚伟岸的肩膊,挺起身,用自己的深邃温润,包裹对方露棱跳脑的粗硕。
太舒服———
雷耀扬蓦地停下动作,喘息在瞬间失去原有节奏。他把头埋在女人颈窝里,恨不得与她不分昼夜地纠缠至死。
不多久,身体的异样反应渐渐把齐诗允从梦境中抽离。
睁开眼,她看到雷耀扬同样沉醉却又克制的表情。
感觉…是一场荒谬却又真实的梦中梦。
懵然间,齐诗允似是清醒了许多。
她张开眼环视整个房间,看见厚重窗帘隔绝外界,渗不进一丝光线。是她睡前凭借仅剩的意识拉上的,即便是有些醉了,却还是害怕…会有人窥伺到她摇摆不定的心……
她盯住男人琥珀色的眼,审视他尽力内敛的愠怒,预感很糟糕。
或许是…自己睡前饮酒的“坏习惯”…被他发现了。
此刻,齐诗允觉得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在浮荡…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船,而雷耀扬,是唯一能让她不沉没的锚。
他的吻落在她颈间,带着惩罚般的力度,却又在触及皮肤时化作不可思议的温柔。女人仰起头,看到他眼中翻滚不息的暗潮,那是她此刻无法完全读懂的深海。
可雷耀扬闭口不谈,循序渐进一如往常,动作轻缓得近乎折磨。
“…雷生……”
她又一次唤他,声音支离破碎。
男人的指尖抚过她腰间,动作忽然慢下来,唇贴着她的耳廓:
“点解饮酒?”
他声音低哑,听不出情绪。齐诗允思维和反应都慢了半拍,真话与借口在齿间纠缠,最终化作一句:
“一个人睡……”
“…冻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