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拔剑的瞬间,月光仿佛被吸到剑身上,听雪剑划出的弧线带着淡淡的银辉,落在水面时竟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。上官景晖看得痴了,直到李长松收剑,那些涟漪还在缓缓扩散,如同月光在水中化开。
“这招讲究‘后发先至’。”老道指着池中游动的鱼,“你看它们转身时,尾巴总是先动。”
上官景晖试着模仿,却总在出剑时慢半拍。他急得额头冒汗,挥剑的力道越来越重,听雪剑好几次差点劈到池边的青石。
“急什么?”李长松敲了敲他的手腕,“当年我练这招,三个月都没摸到门道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,“这是你张老伯托人送来的,说婉儿的情况稳些了。”
上官景晖手抖着拆开锦囊,里面是张字条,只有“药足,勿念”四个字。他望着月色下的池水,突然明白返照式的精髓——不是比谁快,是比谁更沉得住气。
当他再次出剑时,刻意放慢了起手式,直到看见水面倒映的剑影微微晃动,才骤然加速。听雪剑掠过水面的刹那,竟真的带起一道银色的光痕,惊得池鱼猛地跃出水面。
李长松望着少年眼中跳动的光,悄悄将手按在腰间——那里藏着一封来自苏州的信,墨迹已经晕开,只看清“毒已入肺”四个字。
第六章松涛砺剑
处暑过后,青城山上的松涛越发响亮。李长松开始带着上官景晖在松林里练剑,说是要“借松风练听劲”。
“闭着眼,凭声音判断我的位置。”老道的声音在不同的方位响起,“记住,剑要比耳朵先到。”
上官景晖刚闭上眼,就听见左侧传来脚步声,他急忙挥剑格挡,却劈了个空。背后突然风起,他慌忙转身,听雪剑堪堪架住李长松的拂尘。
“反应慢了半拍。”玄铁线缠住剑身轻轻一绞,短剑差点脱手,“松风会骗人,但脚步骗不了人。”
少年凝神细听。松针摩擦的沙沙声里,果然藏着老道落脚的轻重——踩在枯枝上是脆响,落在软草里是闷响。当他再次听见右前方的脆响时,没有立刻出剑,而是等第二步闷响传来时,突然侧身挥剑,恰好拦住李长松的拂尘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老道轻笑一声,身影突然在松林中快速移动。上官景晖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脚步声,他索性闭上眼,凭着剑脊传来的震动判断方向,听雪剑在松针飞舞中划出一道道残影。
收剑时,上官景晖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松枝划破了好几处,却没让一片落叶沾到衣襟。李长松递给他块干粮:“再过一月,青城派要办论剑大会,你随我去看看。”
“论剑大会?”少年眼睛一亮。
“去见见世面也好。”老道望着远处的云海,“那里有很多比你厉害的年轻人。”他顿了顿,“包括药王谷的少谷主,据说他手里有解‘七步倒’的方子。”
上官景晖攥紧了剑柄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松风吹过剑鞘,发出嗡嗡的轻响,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。
离论剑大会还有十日,上官景晖的剑法突飞猛进,却在练返照式时频频出错。这日午后,他又一次让李长松的拂尘点中肩头,终于忍不住将剑扔在地上。
“我练不好!”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总想着快点学会,越想快越出错!”
李长松捡起听雪剑,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:“知道为什么叫返照吗?”他指着观日台的方向,“夕阳落山时,影子会比人长。你越急着往前赶,影子就越拖后腿。”
上官景晖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,被夕阳拉得老长。他想起张老伯的信里说,婉儿总对着窗户等他回去,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“跟我来。”李长松带着他往观后的竹林走去。月光穿过竹叶,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。“闭上眼睛,说说你看到了什么。”
“一片黑...”少年刚开口,就被打断。
“不对。”老道的声音很轻,“用心看。”
上官景晖沉默片刻,忽然低声道:“我看到婉儿在煎药,药渣堆了半筐...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还看到她咳血,染红了帕子...”
“这就是你的心魔。”李长松的声音穿透竹林,“玄真剑要的是明镜之心,你心里装着太多东西,剑自然会沉。”他将听雪剑放在少年手中,“试着把那些念头都倒出去,就像倒空陶罐里的沙。”
上官景晖握着剑站在月光里,直到露水打湿了头发,才缓缓抬起手腕。这次他没有想婉儿的病,没有想论剑大会,只想着月光如何流过剑身。当返照式使出时,竹影在剑身上流动,仿佛活了过来。
李长松望着那道轻盈的剑光,悄悄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,里面装着半瓶深紫色的药膏——那是他用三十年功力炼制的“换血丹”,药性猛烈,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。
青城派的论剑台建在丈人峰的平顶上,四周插满了各派的旗帜。上官景晖跟着李长松站在角落里,看着台上两个道士你来我往,握紧了袖中的听雪剑。
“别紧张。”李长松递给个橘子,“我们是来开眼界的。”
话音刚落,台上突然响起喝彩声。一个穿杏黄道袍的青年一剑挑落对手的头巾,剑穗上的铃铛叮当作响。
“那是药王谷的秦无殇。”旁边有人议论,“听说他的‘回春剑’能医人,也能杀人。”
上官景晖的心猛地一跳。他刚想挤到前面看清楚,就听有人喊:“玄真观的道长来了怎么不说话?”
李长松淡淡一笑,正要推辞,秦无殇已经跳下台,拱手道:“久闻玄真剑法精妙,不知这位小友可否赐教?”他的目光落在上官景晖身上,带着几分玩味。
少年攥紧了剑柄,刚要答应,却被老道按住肩膀。李长松对秦无殇道:“小徒初学乍练,不敢献丑。”
“不敢就是不行喽?”秦无殇轻笑一声,突然拔剑指向上官景晖的面门。剑光来得太快,少年下意识地使出流云式,听雪剑如水流淌,恰好避开剑锋。
秦无殇眼中闪过惊讶,剑招陡变,回春剑带着药草的清香缠上来。上官景晖急中生智,将水练时学会的巧劲融入剑招,听雪剑在对方的剑网里穿来穿去,竟一时未落下风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秦无殇突然变招,剑尖直指上官景晖心口。少年猛地想起返照式,不退反进,听雪剑后发先至,轻轻点在对方的剑脊上。
两剑相触的瞬间,秦无殇突然脸色一变,踉跄后退半步。上官景晖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尖沾着点血——刚才那一击,竟震得对方虎口开裂。
“承让。”少年收剑入鞘,手心全是汗。
秦无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突然对身边的弟子低语:“去查,这少年的底细。”
角落里,李长松悄悄抹去嘴角的血迹。刚才为了护住上官景晖的心脉,他暗中运功抵消了秦无殇剑上的毒劲,牵动了旧伤。